一邊是金融危機下煤炭需求下降導致煤炭壓港、出口驟減,一邊是發(fā)電企業(yè)仍喊“煤渴”,大肆從國外購煤曲線救國；產煤量占全國7成左右、有“煤海”之稱的山西,今年卻破天荒地鬧起了“煤荒”———國內煤電之間的爭端雖然時日長久,但波及全球的世界金融危機,使得國內煤電博弈、煤電矛盾沖突愈演愈烈,今年以來出現的各種背離現象也更讓政府和企業(yè)各方憂心。
【現象】
電企煤炭頻頻告急港口存煤居高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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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現象
“煤?！濒[“煤荒”
6月初,歷經半年拉鋸的電煤暗戰(zhàn),終于走出一步“和棋”:在政府部門的協(xié)調斡旋下,五大國家電力公司與山東大型煤炭企業(yè)兗煤公司簽訂了2009年度重點電煤銷售合同；平均含稅基準價與2008年度相比,每噸增加了17.83元,漲幅為4%。同樣走出這一步的還有貴州省的煤炭企業(yè)。
這距離2009年煤電沖突僵局的出現,已過去了半年。山東、貴州電煤合同的簽訂能否成為加快落實其他重點電煤合同的催化劑?
有人評論,山東和貴州煤炭企業(yè)與發(fā)電企業(yè)的簽約為曠日持久的煤電僵持撕開了一道口子,也許能為山西、內蒙古等其他產煤大省作出一個良好的示范效應。但也有人稱,山東和貴州并不是一個產煤強省,兩省煤炭企業(yè)的行為并不能作為市場參考,很難影響山西與內蒙古等省大煤炭企業(yè)的抉擇。
事實上,今年以來,在煤炭和發(fā)電企業(yè)中,已經出現數不清的怪象,其中首當其沖的就是“煤?！敝Q的山西省鬧“煤荒”?！澳壳吧轿饕话胍陨系碾姀S電煤庫存均處于7天的警戒線之下,很多電廠隨時都有可能停機。”3月24日,山西省電力行業(yè)協(xié)會副理事長李建偉憂心忡忡地說:“與往年不同的是,不是因為沒有煤,而是‘有煤用不上’。”
山西的電企連連喊餓,在全國并不是個別現象,只是更加典型。
人們已經知道的是,2009年全國煤炭產運需銜接合同訂貨會上國內五大電力公司與煤企一單未簽即提前退場。這為山西等國內電力企業(yè)靠著大“煤礦”電煤庫存卻頻頻告急埋下了導火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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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現象二
升溫的廣州港
與電企慘淡經營相伴的是港口庫存的升高。
“今年來廣州港庫存居高不下,港口煤炭庫存達到250萬噸,周邊也超過50萬噸,只要有空的地方都用來堆煤了!”廣州港有關負責人在日前召開的廣東省海上南北航線煤炭運輸座談會上大吐苦水,“如果秦皇島煤炭緊張,我們可以運回去。”
可是我國最大的煤炭外運碼頭———秦皇島煤炭壓港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與秦皇島煤價走勢相比,秦皇島煤炭庫存的波動程度遠比價格要劇烈得多,去年11月份秦皇島煤炭庫存達到高峰水平近900萬噸,國家發(fā)改委一度發(fā)起疏港倡議,今年3、4月份,受到山西限產等因素直降至300多萬噸,國內煤炭生產經歷了一個淡季,秦皇島煤炭庫存跌幅遠遠超過50%。從5月份起,秦皇島碼頭再度處于一波上行軌道中,截至6月20日,秦皇島煤炭庫存總量已經達到599.7萬噸,同時煤炭進港量大于出港量的情況仍在繼續(xù)。
一位業(yè)內人士表示,秦皇島煤炭碼頭和價格是我國煤炭市場的“晴雨表”,今年前期秦皇島碼頭煤炭庫存低水平運行,是煤炭企業(yè)限產的結果,并不能反映市場的真實需求,當下秦皇島煤炭壓港的現象才是目前國內煤炭業(yè)的真實狀態(tài),國內需求疲軟、煤炭產能過剩仍將維持較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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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現象三
上半年進口倍增
與港口升溫相關的則是國內煤炭的進出口水平。
廣東是國內煤炭100%依靠外地調入或進口的省份,廣東省1-5月進口煤841.1萬噸,比去年同期大幅增長74.4%；價值5.2億美元,增長69.8%,且有逐月增長的態(tài)勢?！霸谖磁c國內煤企簽訂訂貨合同的情況下,依靠大量采購國外煤,廣東電力企業(yè)煤炭供需達到一個弱平衡?！睒I(yè)內人士稱。
廣州海關提供的數據,廣東2月份煤炭進口168.4萬噸,同比增長73%,創(chuàng)2008年以來單月進口量新高,占據同期中國煤炭進口的34.43%。與此同時,1-2月份經廣東口岸進口煤65%來自越南,同比增長近60%。
“4月份廣州港煤炭進口量可望保持兩位數增長,其中越南煤仍占大頭。”廣州港人士舉例說,3月份廣州港煤炭進口量為64萬噸,比之2月份的56萬噸增長14%,“海運費的降低、外煤相較內煤便宜的優(yōu)勢,加之粵電集團等大型企業(yè)從越南購煤是進口增長的重要推力”。
而據中國海關近日公布的數據,今年1-5月,我國進口煤量大幅增長,5月進口煤再創(chuàng)新高達943萬噸,上月為916萬噸?！坝捎谥袊禾科髽I(yè)和五大發(fā)電企業(yè)對年度合同電煤價格爭執(zhí)不下,以及國內低效小煤礦的關閉,導致進口煤需求大增。”業(yè)內人士分析說。
本報記者蘇稻香黃應來
【分析】
金融危機加劇僵局煤電之爭一時無解
“同是一根繩上的兩只蚱蜢”,至少在較長一段時期內,煤與電唇齒相依的關系不會發(fā)生變化。在我國電源結構中,火電裝機的比重一直在75%以上。根據中電聯(lián)發(fā)布的數據,截止到2008年底,全國發(fā)電設備容量79253萬千瓦,其中火電60132萬千瓦,約占總容量的75.87%。
本是產業(yè)鏈條上的上下游,煤電之爭卻由來已久。從鬧“煤荒”到煤炭大量滯銷,金融危機的到來使得煤電之間博弈日趨激烈。究其根源,并非行業(yè)體征使然,仍是價格傳導機制未理順。上游煤炭價格已經基本實現市場化,而下游電力價格卻沒有放開。市場與計劃的對峙一日不化解,煤電的矛盾就難以調和。
困局由來已久
今年煤電僵持的困局可追溯到去年底,在國家發(fā)改委組織召開的全國煤炭產運需銜接合同訂貨會上,煤炭企業(yè)與電力企業(yè)展開了一場價格博弈。國內多數煤炭企業(yè)堅持將2009年的煤炭合同價抬高10%,而在去年高煤價和用電量急速下滑中遭受巨額虧損的國內電力企業(yè)尤其是火電企業(yè)卻堅持不接受煤價上升?！懊弘娭疇帯钡幕鹚幬妒?最后雙方無果而終提前退場。
事實上,電與煤的矛盾由來已久。過去電力行業(yè)在電煤價格上具有比煤炭行業(yè)強得多的議價能力,但隨著國家取消了發(fā)電用煤的指導價,煤炭行業(yè)的市場化程度越來越高,而其他高耗能行業(yè)近幾年的高速增長也在客觀上提升了煤炭行業(yè)的地位,煤電雙方在電煤價格上的矛盾終于在2002年底的長沙訂貨會上爆發(fā)。2007年,國家發(fā)改委將訂貨會改為產運需銜接合同訂貨會,旨在放開電煤價格任其市場化,無奈2007年-2008年的高煤價卻不得不令發(fā)改委再次操心。
但受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2008年下半年以來,鋼鐵、冶金等下游行業(yè)用電量大幅下降,導致國內電煤價格大幅“跳水”,業(yè)內普遍認為2009年國內煤炭形勢供大于求,煤炭價格也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加上國外煤炭需求疲軟,國外資源充沛,國內外煤炭倒掛,使國內電力集團有了對煤炭企業(yè)置之不理的底氣,依靠大量從國外進口煤炭,國內電力企業(yè)熬過了國內煤企缺席的空白期。
煤炭訂貨會不歡而散
直至2009年盛夏,煤企業(yè)和電力企業(yè)之間的堅冰仍未融化。6月中旬,曾有媒體爆出,山東煤礦企業(yè)與華能、華電和國電集團等五大電力集團及魯能集團等電力公司簽訂了省內重點合同煤炭協(xié)議,價格是在去年年初重點合同電煤460元/噸的基礎上上漲4%。不過,與對待任何有關簽署重點合同煤的消息態(tài)度一樣,華能立即出來“辟謠”。而類似的事情已經在2009年出現過多次。在經濟寒冬里,煤與電劍拔弩張。
導火索在3月的福州就早已埋下。在傳統(tǒng)的訂貨會上,除煤炭方面與一些地方電廠簽訂合同外,華能、大唐、國電、華電、中電投等五大發(fā)電集團一單未簽,有的甚至拂袖閃人。
經濟低迷,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但是煤炭企業(yè)并未松口。山西焦煤、龍煤、平頂山煤業(yè)等大型煤炭企業(yè),仍堅持重點合同煤價有所上浮的要求。盡管外部環(huán)境對自己不利,但他們有自己的說辭,從明年1月1日開始,礦產品增值稅從13%調整到17%,一噸煤價按400元算,400元乘以17%等于68元,將大大加重煤炭企業(yè)的負擔。此外,市面上熱炒的資源稅概念,也讓煤企不得不提防。
五大電力集團則認為,電力企業(yè)從2008年就開始單獨承擔節(jié)節(jié)高升的成本,火電行業(yè)虧損700多億元,因此要求在去年的基礎上每噸降價50元。
一個要提價,一個要降價,雙方不歡而散。
價格傳導機制受阻
從更深的根源來看,歷時久遠的煤電拉鋸正是“市場煤,計劃電”的結果。近幾年來,煤炭價格市場化改革步子較大,速度較快,市場化程度較高,作為主要用戶的電力、冶金、化工、建材等行業(yè),除電力外其他行業(yè)都已實行了市場化改革,產品價格可以隨行就市。只有電力行業(yè)的市場化改革較慢,電力產品的市場化程度較低,電力價格由國家有關部門制定,產品價格的高低不能隨市場的變化而變化。
因此,最近幾年由于能源緊張,煤炭價格持續(xù)上漲,雖然電力產品價格有所上調,但是漲價幅度不及煤炭的漲價幅度大,造成電力產品的生產成本不斷增加,而電力價格沒有同比例上調,電力企業(yè)的利潤不斷下滑,虧損不斷增加,企業(yè)經營困難。
對于煤電雙方來說,一方面,煤炭行業(yè)因資源的稀缺性要求煤炭產品按照市場的供求情況定價,取消煤炭價格雙軌制,適當提高煤炭的價格；另一方面,電力行業(yè)由于發(fā)電成本不斷升高,銷售價格受到國家控制,沒有完全實現電力價格市場化,造成成本無法自身消化和向下游順利傳遞。這樣就出現了市場煤和計劃電之說,產生了煤電雙方很難解決的電煤價格之爭。
由于重點煤炭合同主要在每年一度的全國煤炭訂貨會上簽訂,簽訂合同集中,涉及企業(yè)較多,范圍較大,出現的矛盾也就多。重點電煤合同價格主要在訂貨會上確定,煤電價格之爭就會比較明顯地在訂貨會上暴露出來,甚至出現煤電雙方因價格問題產生的激烈對峙,并很難在現有體制下順利解決。
停滯的煤電聯(lián)動
廈門大學中國能源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強認為,煤電之爭的根源在并非利益主體的沖突,而是兩種體制的抗衡。也就是說,中國煤電市場的“雙軌制”,放開的煤炭價格,以及被嚴格控制的電價。當計劃遇到市場,沖突就不可避免的爆發(fā)了。
煤炭市場在1993年放開后,由于擔心完全放開無法保障電力供應。因此,國內的煤價長期存在著兩套價格體系,一套是電煤價格,一套是其他行業(yè)用煤的市場價格。而在電煤方面,又存在著計劃內電煤價格和計劃外電煤價格兩種。
面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國有企業(yè),決策部門也并非全無作為。早在1993年至2001年,國家計委就曾經嘗試在對電煤價格實行指導價的同時,對電價實行“順價”政策。即國家確定一個煤炭指導價,由企業(yè)執(zhí)行,在煤炭價格上漲的情況下,電力價格相應提高,使電力企業(yè)消化部分因煤價提高而增加的成本。從計委的初衷來看,原本就是想建立一種煤炭、電力價格聯(lián)動機制。
面對曠日持久的矛盾,2004年年底,發(fā)改委延續(xù)了“順價”思路,出臺一項名為“煤電聯(lián)動”的政策。不過,這一政策在煤電聯(lián)動政策始于2004年年底。
不過,煤電聯(lián)動也沒有掙脫短命的悲劇。在2005年和2006年執(zhí)行過兩次,2007年和2008年,盡管電煤價格大幅上漲,CPI月月高升,由于擔心電價的上調會給CPI火上澆油,煤電聯(lián)動再也沒有動起來。
本報記者蘇稻香胡劍龍
【出路】
短期還得要發(fā)改委出來“勸架”
隨著迎峰度夏用電高峰時期的到來,煤電矛盾所帶來的一系列問題日益凸顯?！皬拈L期來看,解決煤電爭端還是要理順電價,推動電力市場化。從短期來看,大家都在等著發(fā)改委出來調解?！庇袠I(yè)內人士分析,日益焦灼的局面事實上對雙方都不利:出口不暢內銷不通,導致煤炭企業(yè)庫存大量積壓,運營成本上升；隨著用電高峰的來臨,電力安全生產需要穩(wěn)定的能源保障。
在6月24日的廣東省海上南北航線煤炭運輸座談會上,多家電企與煤企表示,希望政府出面,破解困局。
在此前結束的2009年煤炭訂貨會上,發(fā)改委相關負責人曾經強調,煤炭價格要繼續(xù)發(fā)揮市場機制作用,由供需雙方企業(yè)協(xié)商確定,完善反映市場供求關系、資源稀缺程度和環(huán)境損害成本的煤炭價格形成機制。雖然發(fā)改委表態(tài)不干預煤電雙方的談判,將遵守“市場規(guī)律”,然而事實上,這并不能解決煤炭企業(yè)要漲價,電力企業(yè)要降價的嚴重分歧。
在24日的座談會上,發(fā)改委的相關負責人向記者表示,對煤電目前的狀況十分擔憂,相關部門正在積極展開調研。至于將具體出臺什么政策以及何時推出,他沒有給予正面回應。
蘇稻香黃應來
【記者觀察】
煤電矛盾只能依靠
市場機制來解決
經濟學上有一個術語,“路徑依賴”,它的含義是指人類社會中的技術演進或制度變遷均有類似于物理學中的慣性,即一旦進入某一路徑(無論是“好”還是“壞”)就可能對這種路徑產生依賴。被擱置的煤電聯(lián)動就是佐證。
面對被“鎖定”的電價,電力企業(yè)不得不考慮嘗試其他的路。
從2008年開始深受“缺煤之苦”的五大發(fā)電集團也加快向煤炭領域進軍的步伐。資料顯示,中電投集團在煤電運一體化的方向上已頗有成果。2008年,中電投集團對原中電霍煤進行重組,以中電霍煤、白音華煤電公司及區(qū)域為單元對資產重新進行整合,實現煤炭生產3700萬噸；電力在建及運營裝機達到777萬千瓦。2008年3月11日,中電投和中海運在京簽署《戰(zhàn)略合作框架協(xié)議》。雙方將做大做強合資公司上海友好航運公司,重點保障中電投電煤“北煤南運”。
今年2月初,國家發(fā)改委副主任、國家能源局局長張國寶在全國能源工作會議上說,2009年在大型煤炭基地、整裝煤田、低熱值煤集中產區(qū),要大力推進大型煤電基地建設。
2009年,電力企業(yè)想出了更“絕”的招,海外進口電煤。據統(tǒng)計,我國去年一整年煤炭進口了4040萬噸,電煤3000多萬噸,而今年從一季度到4月份來看,遠遠超過了去年的數量?！敝袊娏ζ髽I(yè)聯(lián)合會的一位高層透露。
業(yè)內人士告訴記者,不管是煤電聯(lián)營,還是海外購買,都是權宜之計,煤電矛盾只能依靠市場機制來解決。
在廈門大學中國能源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強教授看來,首先還是要推動煤電聯(lián)動,如果連煤電聯(lián)動都不愿意的話,那改革就更難推行,是個過渡性的措施,但很重要,要理順煤電關系,先要聯(lián)動起來。
“至于電力行業(yè)改革,是個很模糊的事情,我的建議是,如果價格不改,那干脆就什么都不要改,因為所有實質性的改革都會牽涉到價格?！?/P>
林伯強還指出,煤電聯(lián)動的意義在于,首先能為電力行業(yè)提供一個相對確定的商業(yè)運行環(huán)境,吸引民營、外資進入該領域,打破國企之間競爭的局限性,解決能源企業(yè)的效率問題。
不過,也有專家指出,煤電聯(lián)動實行已經快四年,現實已經證明它不可能有所作為,不僅對解決當前的煤電之爭毫無意義,而且將背離電力體制改革的最終目標,即形成市場化的價格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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